东晋时期荆州方镇的发展特征是地方方镇格局

东晋一朝,荆州方镇始终保持重镇地位,形成“分陕”的政治格局。刘宋时期,伴随皇权政治的回归,中央对地方的驾驭能力加强,从刘裕到孝武帝,一直在努力尝试解决荆州方镇“地逼势危”的问题,对其“地逼”的重要地理位置,采取了扶植雍州的策略,以雍州分担荆州对外防御的职能。

对荆州方镇“势危”的问题,主要采取了分割荆州的措施,改变地方方镇格局,使上游各方镇势力均衡,以达到相互牵制之效。荆州方镇势力的发展,始终受到中央制约和地方的牵制,逐步被削弱,其分陕地位相继为京口北府势力、雍州地方武装势力、青徐集团势力取代,失去“阃外之寄”的分陕地位。总体上看,不断被削弱是荆州方镇在刘宋时期发展的主要特征。

一、地方方镇格局

地方方镇格局的变动,对方镇势力的发展有着牵制或助长的影响。江、湘、雍、郢四州的设立皆是出于对荆州进行分割的目的,各州所辖郡县大多是荆州旧土。经过多次分割荆州辖郡从宋初的三十一郡,到大明八年,锐减到十二郡,其实力不仅大大被削弱,严重影响“委荆以阃外”的地位,而且总是受到来自江、湘、雍、郢四州的牵制,改变了东晋以来荆扬之争的政治格局。

江州最早对荆州的分割始于江州的设置,晋惠帝元康元年,因“有司奏,荆、扬二州疆土广远,统理尤难,于是割扬州之豫章、鄱阳……荆州之武昌、桂阳、安成,合十郡,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。”时天下一统、政局稳定,江州之设本为解决南方荆、扬域广难治的问题,亦有分割、牵制荆、扬州之意。在荆、扬相持的东晋门阀政治格局中,江州对荆州的牵制体现得最为明显,是一个重要的竞争之地。

东晋时期的江州乃“国之南藩,要害之地”,战略地位非常重要,正如田余庆先生所说,江州若合于荆州,上游就更能自主,从而对下游的优势也会加大,建康感到威胁。江州若控制在建康朝廷之手,荆州方镇将难于独立,有可能受制于建康,权臣对江州的争夺也尤为激烈。

东晋末年,刘裕、刘毅两人的矛盾,在对江州控制权的争夺上显现得尤为明显。在夺取荆州的过程中,刘裕任命心腹将领孟怀玉为江州刺史以防备荆州刺史司马休之,体现了江州对荆州的掣肘。刘宋时期,相比其他三州,江州对荆州的影响较小,但是江州在与郢、雍等州配合作战方面,对荆州起到的牵制作用亦不可忽视。

湘州“晋怀帝永嘉元年,分荆州之长沙、衡阳、湘东、邵陵、零陵、营阳、建昌,江州之桂阳八郡立,治临湘。成帝咸和三年省。安帝义熙八年复立,十二年又省。宋武帝永初三年又立,文帝元嘉八年省;十六年又立,二十九年又省。孝武孝建元年又立。”湘州的废立不定,与当时政局以及荆州局势紧密相关。东晋时期,湘州基本上受控于荆州,加重荆州“分陕”之势。

义熙八年,刘裕在荆州讨平政敌刘毅后,以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,处于削弱荆州之实力,以防备司马休之之异心,遂将常废不置的湘州从荆州分离出来,并自领湘州刺史。这步分化荆州的举措,极具前瞻性,此后无论司马休之在荆州势力如何发展,刘裕对其都有足够的掌控能力。

刘裕建宋后,永初三年复置湘州,此乃武帝“身后计的一个重要部署”,并选用心腹张邵为湘州刺史,以牵制荆州,在其后的谢晦之叛中这一举措达到了预期目的。元嘉朝,前后两度省湘入荆,这与当时北伐有直接的联系。元嘉七年,到彦之北伐失利,“及败还,委弃荡尽,府臧、武库为之空虚。”八年,为加强上游的军事防御力量,遂省湘入荆。

元嘉二十九年,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被中常侍宗爱所杀,宋文帝乘机北伐,遣抚军将军萧思话等率四万大军北出许、洛以攻魏。此次省并当是加强荆州的力量。孝武帝时期,经过平叛刘义宣之乱后,对荆州进行大的分割,再次分置湘州,此后湘州作为地方一级行政机构最终脱离荆州。

湘州对荆州的影响,除了从军事壮大或削弱其势力,还能从经济上影响荆州的实力。湘州主要是分荆州的长沙、巴陵、衡阳、湘东、邵陵、零陵、营阳等郡组成,其中洞庭湖和湘江流域是重要的产粮区,“湘州资费岁七百万,布三千匹,米五万斗”,对荆州后勤补给方面产生重大影响。随着对荆州的削弱,雍州被大力扶植,“湘州入台租税杂物,悉给襄阳”,湘州所收的租税杂物,并不作为荆州的补给,而是补充雍州军需,对荆州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。

总体上来看,湘州的屡废屡立表明湘州只能作为配角影响当时的政局,对内,只能作为朝廷抑制荆州、加强皇权的砝码,对外,作为供应荆州、雍州等抗击北朝军队的粮食供给地。

雍州侨立雍州在实土化之前,一直寄治襄阳,处于荆州方镇的控制之下,是荆州保持分陕地位的重要力量,雍州方镇在刘宋前期单独发挥的作用并不突出。在分割、削弱荆州方镇的过程中,雍州实现实土化,行政与军事权力独立出来,地位得到大大提升,对荆州方镇势力发展形成牵制之势。

如谢晦之乱中,受到雍州刺史刘粹的进攻,刘义宣叛乱中,受到来自雍州刺史朱修之的进攻,沈庆之起兵东下,张敬儿从后方进攻大本营江陵,都直接或间接的导致荆州与扬州之争的失败,证明了拥有雍州对荆州方镇地位保持的重要性。

孝武帝入主建康,雍州全面崛起,与青徐集团一起成为刘宋后期政权的两大支撑性力量,而荆州方镇在被削弱与各方牵制之下,势力大大下降,雍州军事地位远远超越了荆州方镇。

二、从“委荆以阃外”到“荆州素畏襄阳人”

南北分裂,荆州地处冲要,且东晋荆州方镇辖区庞大,甚至一度都督辖全国半数领土,荆州刺史据上流,手握强兵,很容易称兵作乱,故有谓“三吴之命,悬于荆江”一说。

在东晋百年门阀政治中,居于权力中心的士族相继有琅邪王氏、颍川庾氏、谯国桓氏、陈郡谢氏、太原王氏五族。可以说,王氏、庾氏、桓氏之所以能左右东晋政局,与其雄踞荆楚是分不开的。王敦、桓玄依荆州之势,顺流东下,直逼建康,威胁东晋政权,而桓玄卒以篡晋之局面,与荆州“分陕”之地位密切相关。

对东晋朝廷来说,当时主要矛盾是南北矛盾,主要任务是保持东晋政权的安全,上游荆州“兵强财富,地逼势危”,对朝廷的拱卫作用占主流。只要南北对峙的形势不变,荆州“阃外之寄”的地位就不会有多大变化。

刘宋承东晋立国江左,其南北对立形势不变,但是荆州方镇地位却大大下降,究其原因,乃是荆州方镇对外防御、对内拱卫朝廷的地位被雍州代替所致,到孝武帝时期,形成了“荆州素畏襄阳人”的局面。

东晋孝武帝时,“始于襄阳侨立雍州……并属襄阳”,而襄阳属荆州,是故雍州并无实土。宋文帝元嘉二十六年,“割荆州之襄阳、南阳、新野、顺阳、随五郡为雍州,而侨郡县犹寄寓在诸郡界。”直到孝武帝大明中,“又分实土郡县以为侨郡县境。”雍州才得到实土,势力大增。

从刘宋时期三次荆扬之争皆受到来自雍州的进攻,而导致起事者退无定所,最终彻底失败,足以可见雍州对荆州的牵制作用之大。南北对峙的形势下,襄阳对北防御的军事要地地位一直为统治者所重视。东晋时期,襄阳始终属于荆州的辖区,被荆州刺史牢牢控制。入宋后,在襄阳侨立雍州,虽然此时雍州尚无实土,但是襄阳升级为州后,在荆州动乱之时,雍州不再受荆州刺史控制,成为抑制荆州的重要力量。加之中央的刻意扶植,雍州的政治、经济、军事地位大大增强。

元嘉二十六,竟陵王刘诞“出为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、荆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、后将军、雍州刺史。”宗王出镇雍州,大大提升了政治地位;文帝“欲大举北讨,以襄阳外接关、洛,欲广其资力,乃罢江州军府,文武悉配雍州,湘州入台税租杂物,悉给襄阳”,其经济、军事地位得到提到。特别是孝武帝时期,孝武帝凭雍州势力入主建康,雍州武将得以晋升。

为进一步削弱荆州,罢南蛮校尉,而从属雍州的宁蛮校尉终梁、齐不废,其地位显得尤为重要。此时期雍州还实现了实土化,这样一来,荆、雍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,强雍弱荆的局面形成,“荆州素畏襄阳人”这一现象产生的条件已成熟。

统治者对荆州刻意的分割和削弱,是荆州政治、军事地位下降的直接原因,从三次荆扬之争即为明证。伴随荆州地位的下降,雍州为填补荆州被削弱后的对北防御地位,其政治、经济、军事实力大增,加之在三次荆州之争中,雍州发挥了有效的对荆牵制之势,愈加为统治者重视。从东晋到刘宋,荆州方镇从“委荆以阃外”的“分陕”之重镇,到刘宋孝武帝“荆州素畏襄阳人”,这不仅是刘宋统治者强雍弱荆政策的结果,更是皇权政治运行的结果。

三、荆州方镇对中枢政局的影响

终东晋一朝,下游中央政权总是受到来自上游荆州的军事威胁,但荆州军事重镇的地位始终未曾变动,其原因有二,一是受到其他方镇的制衡。东晋是士族与皇权共治的朝代,维持着士族门户地位平衡,利益均沾的格局,谁想打破这一格局,必将群起而攻之。二是荆州作为上游重镇,尽管对下游威胁很大,但由于偏安江左的局势,使得这一局面难以改变,也不能改变。对于东晋而言,生存问题是首要问题,南北矛盾是主要矛盾。

东晋末年,高门士族普遍腐朽,人才匮乏,门阀政治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,在中央,表现为司马氏宗室掌权,一定程度上,皇权得到伸张;在地方,表现为各方镇势力失衡,失去相互制衡的能力。桓玄在方镇与中枢权力之争中,逐步获得了荆州的控制权,最终凭借荆州之势,直捣建康,废帝自立。

从阶级立场上来看,桓玄篡位是门阀政治的回光返照,但从统治主体上来看,桓玄之叛是司马氏政权的掘墓人,结束了司马氏的百年统治,对东晋、乃至整个南朝政局产生了深远影响。桓玄荆州势力在向下游徐、兖方镇渗透的过程中,受到来自京口北府的强大阻力,而桓玄对京口北府势力控制的失败,很大程度上预示了荆楚政权命运短暂的悲剧。

以刘裕为代表的次等士族依凭京口北府势力,驱逐桓玄,最终铲除桓氏荆州基业,取代桓玄掌握国家军政大权,同时,京口北府势力亦取代荆州方镇势力成为决定东晋末年政局发展、演变的关键力量。但是,京口北府势力在向上游扩张的过程中,遇到的阻力主要来自荆州方镇,从刘裕对荆州方镇的争夺与控制过程中,即可看出荆州势力对下游的影响。

刘裕依靠京口北府势力,以强大的军功代晋建宋,开创南朝皇权政治回归的格局。皇权政治下中央与地方的关系,应是中央对地方实行严格控制,而地方一般不能左右中央政局。但是刘宋处于门阀政治向皇权政治的过渡阶段,皇权是相对有限的,对地方的控制更多地依靠宗室子弟出镇,欲凭此以加速或影响地域军事政治势力与皇权的结合,主观上使地方成为刘氏政权的藩屏。

总结

客观上,宗王出镇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方镇割据、坐大的问题,刘义宣据荆叛乱即是明证。总而言之,不论异姓还是宗室出镇荆州,威胁或是拱卫刘宋政权,荆州方镇始终影响着中枢政局的发展。

在刘宋皇权加强的背景下,荆州方镇势力在刘宋的发展,受到中枢的制约和其他方镇的牵制,到后期,荆州督区内形成了“荆州素畏襄阳人”的格局。上游势力的均衡化,有效地解决了东晋荆州独大,严重威胁建康政权的问题,另一方面,也使荆州方镇失去了“委荆以阃外”的能力,对中枢政局的影响大大减弱。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1xbbk.net/jwbjj/4780.html

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下一篇文章:
  • 网站简介 广告合作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网站地图 版权声明
    冀ICP备19027023号-7